少欲知足 靜默養道

 第三十六天。無可避免的，師徒之間最近會有一陣低氣壓。
住持和阿呆相對而坐，兩人各自默默吃飯，沒有交談。
秒針不知已經繞了幾圈，阿呆才難過無比地開口：「師父，我以後不會再殺魚，也不會再殺雞或其他動物。」

住持抬起頭看他一眼，隨後才點頭。
阿呆又說：「因為殺生實在是太殘忍了。」
住持聽完語重心長地說：「慈悲是不必學習的，是人自然而然就能從心中湧現，反而殘忍是要鐵了心才能學會它。」

 第三十七天。心中還是存有矛盾的阿呆問：「師父，吃肉真的是一件錯的行為嗎？」
「如果說吃肉是對的，那當我們自己養的寵物死了之後，為什麼不煮來吃？埋掉牠不是很可惜？」
「這……不過似乎大多數的人，都習慣吃飯的時候碗裡要有肉。」

住持：「人對於吃肉，已經習慣到像每天起床要刷牙那麼自然了。一條小魚躺在碗中，很少人會去想牠曾經歷多大的痛苦，而這些痛苦卻又沒有任何人希望發生在自己身上。我問你，光人類把魚撈離水面，這條魚會怎樣？」
阿呆想了幾秒鐘，「呃…會喘不過氣，無法呼吸，最後很難受地死去。」
「是的。這就像有人從背後綁住我們的手，然後拿著塑膠袋套住我們的頭。」

 第三十八天。阿呆邊吃飯邊問：「師父，可是我又想，就算自己不殺，請魚販或雞販動手，其實殘忍的情況也是一模一樣。我們只是把這份工作或惡業，轉交給別人來一起承擔。」
「這次你說對了。」「那怎麼辦？」「最好的辦法是什麼，你的心中應該早有答案，那也就不太需要再問過我了。」住持微笑地看著他。
   「嗯…吃肉這種事，明知是不好、不對的行為，但卻又做不到約束自己不吃。」阿呆苦惱地說。
「覺得自己吃飯要有肉，那是一種習性，修行，就是為了要改正習性，而不是順著原本的習性。當一個人認為別人的生命不重要，而自己吃得高興才重要，那真是一件糟糕到不行的事情了。總之，在煮菜掀開鍋子的時候，我們的慈悲心，都不應該被廚房的排油煙機給吸走了。」

第三十九天。「師父，為什麼有人能夠做到不吃肉？」這個問題阿呆連想了好幾天。
「因為他們能正視動物所遭受的苦難。」
 阿呆聽了無言以對。
  住持隨後又說：「前陣子，有幾個吃素多年的居士來拜訪我，他們也問：為什麼有人能夠把肉吞得下去呢？」
   阿呆反倒難為情地笑出來：「那您是怎麼回答的？」

「因為他們對動物的痛苦視若無睹，如此才有辦法吃得了牠。」

 第四十天。阿呆問住持：
「師父，植物不是也有生命，那吃植物算不算也是殺生？」
「你真的覺得吃下一棵蔬菜，和吃下一隻烤乳豬是完全相同的行為？」
   「……」阿呆不知該怎麼答覆。
「不然這樣說好了。我曾看見你家庭院種的李子，成熟之後掉了滿地，可是等動物長大了，我卻從沒看過牠的腿會掉下來。」

 第四十一天。阿呆：「師父，吃素和吃肉哪一個比較營養？」
「呵，這麼說吧！如果你把五穀埋進土裡，它們會長出一株株的小麥、小米、稻米、大豆、紅豆；然而當你把一支雞腿埋進土裡，那結局就只會剩下腐爛。從五穀與雞腿所蘊含的潛能來看，你想蔬食與葷食哪一個比較營養？」

 第四十二天。阿呆今天的心情頗佳，但並不是因為他知道蔬食比葷食營養。他對小英說：「爸爸前陣子買的基金不斷地創新高，所以今晚為妳加菜慶祝。」小英：「謝謝爸爸。」

住持：「哦，你的基金不斷地創新高？那師父告訴你一件事喔，地球每年的平均溫度也不斷地創新高。」
阿呆：「然後呢？這樣有什麼問題？還是我該去投資冷氣公司的股票？」

「不！我是擔心地球的溫度持續創新高之後，未來世界上每一家公司的股票都要創新低，從此永永遠遠再也不復返。」住持意味深長地說。

 第四十三天。阿呆的基金又創掛牌以來的新高價。
晚餐時，阿呆想到便問：「師父，以後我們的氣溫會升到多高呢？」
「在西元 2100 年，台灣很可能就會升到攝氏 43.5 度。那再下一個一百年後會怎樣，希望到時還有人有辦法活著知道。」

 第四十四天。阿呆昨晚睡覺時像煎魚一樣翻來翻去，他忽然開始有點兒擔心---地球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大難臨頭。
「師父，如果地球哪天變成一台烤箱，那還得了？」一開飯阿呆就說。
「是的。誰叫大家這麼喜歡製造溫室氣體，像二氧化碳和甲烷之類的？」
「為什麼會有人不懷好心，去排放這些東西讓世界滅亡呢？」阿呆無法理解地問。

「主要原因是燃燒石化原料，比如煤、石油來發電，另外還有一個原因，就是大家愛吃牛肉，所以講到最後，其實都是人類自己選擇走上這條路。」
「什麼！師父，您可別唬我！吃肉肉竟然會和地球滅亡有關係，太不可思議了！」

「這沒什麼好驚訝的。」住持望著阿呆娓娓道來，「人類每年讓兩個台灣面積大的森林從地球消失，目的只為了闢成農場牧牛，不然就是為了種餵牛的穀類作物。原本我們能藉由森林吸收大量的二氧化碳，然而現在卻為了吃肉寧可自毀長城，所以地球想不發高燒也難。光單單一個養牛業，排放的二氧化碳就超過人類交通工具排放量的總和。還有，由於全世界每年飼養十二億頭牛，一頭牛的排洩物是一個人的十六倍，等於讓地球多承載了二百億人的糞便。這些牛糞不但嚴重污染了土壤、河流與海洋，而且糞屁裡的甲烷也佔了全球的三分之一，導致酸雨的氨則佔了全球的三分之二，這些酸雨形成之後又接棒來傷害僅存的森林和土壤……」

「唉！怎麼會這樣？」阿呆還沒等住持講完就仰天長嘆，「牛不是已經有四個胃在消化了，為什麼還那麼會大便？」

 第四十五天。住持看見小英買了牛肉漢堡，獨自坐在客廳快樂地吃著。開飯後，住持對阿呆說：「呵呵，師父問你喔。你覺得兩坪面積的森林大不大？」
「呦！應該很大吧！如果把兩坪的森林分散種在庭院，我們家一定是綠意盎然、鳥語花香。」
「是的。不過剛才小英吃了那顆漢堡，也等於吃掉地球接近兩坪大的熱帶雨林。」「為什麼？」阿呆簡直不敢相信。

「因為漢堡裡不只是夾了蕃茄和萵苣，裡面還夾著一塊厚牛肉。」
「哦！是由於像師父昨天提的，人類剷除森林用來牧牛或種飼料作物呀！可是…這…這應該是賣漢堡的人…要去負責吧？」阿呆吞吞吐吐地說。
   「不過我看電視上的廣告它是唱『麥當勞都是為您』耶！」

 第四十六天。阿呆吃飯時抱怨：「最近汽油一直漲價，好像在逼大家以後上班改用兩條腿走路。」

「爸爸，這是因為地球上的石油越來越少了啊！」
   「說的也是，所以我們每個人都應該要節省能源。」阿呆隨口答。

「地球上的石油會快速耗竭，跟民眾喜歡吃肉也有直接的關係喔！」住持看著他們父女倆，「已經有專家研究後指出，生產動物性食物，例如豬牛雞鴨…比生產植物性食物多使用六十倍到一百倍的能源。」

阿呆聽住持這麼說，想起自己是個標準的肉食族，連忙低頭扒飯不敢再多嘴，「嗯…我想…油價再過不久應該就會降下來了。」
「連騎腳踏車的人，也知道油價很難再回到從前了。現在全世界石油的蘊藏量，很可能在四十年內就會用完，除非有劃時代的新能源產生，否則屆時地球只能承載約八億人的生活，可是到那時地球上卻已經擠著九十億的人口，真不曉得這樣接著會發生什麼事？」
「哈！我知道！」小英忽然舉手若有所悟地喊道：「打仗！」

 第四十七天。住持一到阿呆家，就發現阿呆蹲在庭院鬆土種花。「唔，看來你們家很快就會有花園了。」

「師父，沒有啦！因為風沙大，不種一些植物家裡就要經常擦擦洗洗，很麻煩。」
  事畢進屋吃飯，住持告訴阿呆：「你剛才在種花草，讓我聯想到地球沙漠化。」「什麼是地球沙漠化？」

住持：「地球每年有超過 1.5 個台灣面積大的土地變成貧瘠的沙漠，由於這項原因導致生活遭受威脅的人高達十億。以中國為例，就有超過二百五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逐漸沙漠化，這個面積是全中國耕地的 2.5 倍。

在半乾旱地區，人類大量放牧牛羊把植被破壞殆盡，讓原本肥美的草原變為黃澄澄的廢地。此外，在比較濕潤的區域，大家一樣過度開墾林野做為牧場，這些地方也都因為掠奪式的經營成為不毛之地。總之，一切全是為了牛和羊。」

那牛和羊還真是殘忍！」阿呆聽到這裡突然放下碗筷打抱不平，「自己製造出一處處的沙漠卻要駱駝去走。」

 第四十八天。小英在庭院邊澆花邊玩水。
阿呆看見了大喊：「嘿！調皮鬼！把水管收起來，去換件乾的衣服準備吃飯了。」

剛好在一旁的住持便開口：「你覺得…小朋友這樣玩水不妥嗎？」
「不是嗎？水是要錢的耶！」

「你應該有喝過珍珠奶茶吧！」住持笑咪咪地說，「一杯珍珠奶茶 500cc，如果有人吃一塊 200 公克的牛肉，就等於喝掉 8600 杯的水，這樣算不算浪費？雖然政府有針對畜產業的水費進行補助。」

真是難以想像，牛是整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喝水和尿尿嗎？不然怎麼用水這麼兇？」

「一間中型的屠雞工廠，一天就得用掉一百萬噸的自來水，所以不是這些動物愛喝水，而是人們很用心地幫牠清洗身體。你知道嗎？同樣生產一公斤的肉和小麥，生產肉類的用水量是小麥的一百倍。縱使拿最耗水的稻米相比，生產肉類的用水量仍然是稻米的十倍。總括來說，一位葷食者終生所消耗的水量，是一位吃純素的人約十五倍。你覺得小英玩水算不算『很』浪費呢？」

 第四十九天。吃飯時，阿呆一向習慣在桌上多放一個碗，專門做為喝湯使用，住持今天刻意凝視著這個空碗許久。

「師父，有什麼問題嗎？您該不會認為我每餐多洗一個碗會浪費水吧？」
住持搖頭：「我問你喔，你家養了幾個人？」
「呵！師父明知故問，當然就我和小英啊！」阿呆說。
   「嘿嘿，好像不是這樣喔！看見你手邊的這個空碗，讓我想到你家可以說是養了十八個人。」

「不會吧？哪時候我娶了三妻四妾，同時又生了一堆的孩子？」
「別懷疑。」住持悠悠地回答，「因為人類把千萬噸的玉米、燕麥、黃豆…拿去餵雞、豬、牛，所以根據統計，一位葷食者一生所消耗的穀物，是一位素食者的十二倍，這意謂當你吃一碗飯的時候，身邊隱約有十一個人面前擺著空碗只能餓肚子。由於小英還是個孩子食量算大人的一半，因此我說貴府等於養了十八個人---十八個吃全素的人。」

「但就算如此，在現實生活裡，並沒有人因為我們吃肉而真的挨餓呀！不是嗎？」
此時住持反問阿呆：「這樣說來，那地球上每天有兩萬個兒童餓死的新聞是假的囉？」

 第五十天。 阿呆心裡嘀咕：「天啊！想不到吃肉肉和饑荒餓死人也有關係。」「在這個世界，如果一個人不幸生錯國家，牛肉竟然會比他的命還重要！」「我們一定不能把這個消息傳到非洲去。」阿呆摸著小英的頭，心中悶悶地想。

 第五十一天。 剛嚥下第一口飯，阿呆就說：「師父！從今天起我再也不吃牛肉、豬肉和雞肉，反正只要食量大的動物，我都不吃。」小英聽了彷彿被雷打中，愣愣地看著爸爸。

這樣的宣佈連住持都很意外，於是便問：「為何會挑『食量大』的動物不吃？」
「因為都是『胃』惹出的禍。愛吃的、被養的、餓扁或餓死的，都和它有關。」阿呆撇著嘴說。
「呵！是我前天的那席話觸動了你嗎？」

阿呆深深吸一口氣：「是昨天在摸小英的頭的時候觸動了我。做為一個爸爸，我沒辦法想像有人必須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餓死，卻無能為力。」
「爸！」只是小英這時候氣得直跺腳，「你沒事幹嘛摸我的頭？那我以後不就不能吃牛肉堡或豬肉堡了？」
「哎！對喔！」阿呆一聽才想到，「那怎麼辦？只吃上下那兩片麵包這樣不行嗎？」

 第五十二天。阿呆幫小英夾一塊魚肉：「來！雖然沒有豬肉、牛肉，至少妳還有新鮮的魚吃，在這個世界，很多和你年紀一樣的小朋友，都是搓著空肚子上床睡覺的。」
「爸，那些小朋友肚子這樣摩擦生熱，就會比較好受嗎？」
「呃…女兒！你的問題反而把我考倒了，大概是吧？學校老師不是都教『熱脹冷縮』嗎？不過……」講到這裡阿呆忽然疑惑地望著住持，「是誰教會非洲兒童這些物理知識的？」

 第五十三天。阿呆這幾天都很愉快，雖然他也是有點想念牛肉、豬肉和雞肉的味道，但他覺得自己下了這個決定以後，無形中好像救了許多撐不過明天的孩子。「至少，把能夠搶救生命的穀麥拿去餵豬餵牛，而最後的目的卻又是把豬牛宰來自個兒吃，人類真是毫無理由這麼做。」阿呆越想越是喜歡自己。
   「師父，我從小到大都以為世界鬧饑荒，是因為糧食生產不足耶！從沒想過竟然是大家見死不救的結果。」用餐的時候阿呆說。

「自從工廠化的農場出現之後，作物就不再像從前只負責養人了。原本地球上是不該出現糧食不足的，因為一畝的土地如果用來種馬鈴薯，就可收成約一萬公斤，但是，當這一畝的土地被拿來種餵牛的穀物，最後只能生產出七十五公斤的牛肉，這就是問題的所在。光在美國，就有三分之二的農地是用來種牲畜所吃的飼料而且最荒謬的是：牛肉沒有馬鈴薯營養！」

「難道這些養牛的老闆，都沒想過試試用馬鈴薯來餵牛嗎？這樣聽起來代價還真大。」阿呆說。

「嚴格講，我們只是在偷竊子孫的糧食來達成吃肉的願望，這個代價當然會很慘重。」住持看著他，「等世界上這些農地的地力退化、沙漠化、或土壤流失、或因為超抽地下水供畜產業使用---導致一片片綿延千里的土地從此缺乏水資源無法耕作……就等於宣告全球性的饑荒將無情地到來。」
「那會死非常多、非常多人耶！雖然那些人不一定是我們這一代。」
「嗯…可能是牛肉、豬肉實在太好吃了，人們認為這樣值得呀！」

 第五十四天。吃完飯，阿呆陪住持走回寺院。在路上阿呆說：「真想不到吃素竟然可以拯救地球，同時還可以拯救人命。相反的，也想不到吃肉肉有可能會毀滅地球，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。」

住持答：「曾經有個印地安族的酋長說：『發生在動物身上的事，很快就會發生在人類的身上，因為所有的事物都相互聯繫在一起。』若從佛教業報的思想來看，也是一樣的見解。當人們無時無刻殘害生靈卻只為了取悅自己，最終將無法避免遭受相同的結局，一切都很合情、合理與公平。」

第五十五天。「對於沒吃素的人，是不是像我這樣只吃魚會比較好？」今晚阿呆顯得有些得意，「不但為地球儲存了很多資源，而且，也不會像人們去吃五分熟的牛排，然後還在互比誰的動作優雅。」
「如果拿從前對照，你已經進步很多。不過老實講，就算只吃魚也不是一個完美的做法。」「怎麼說？」

住持：「因為地球的海洋經過人類過度捕撈，目前全世界的十五個主要漁場，其中已經有十一個幾乎面臨竭盡。當人們越抓不到想要的漁獲量，就改用越細密的漁網作業，也就是無論大魚小魚都不放過。科學家在不久前已提出警告，如果依這樣的速度惡化下去，五十年後地球的海洋將再也看不到魚蝦的蹤跡。」「噢！」阿呆聽了非常詫異。
「另外，」住持又補充，「從殺生量的角度來說，由於魚的體型小，隨便一餐就可能吃掉好幾條的生命，這樣的殺業也太重了。」

 第五十六天。雖然上班時兩隻手在忙，不過阿呆的腦裡，也忙著為他心愛的魚展開天人交戰。「想不到只關心豬和牛是不夠的。」「地球一天一天的沙漠化，把人類一天一天的逼向海邊，大家生存的空間越來越小……不過我突然發覺自己的餐桌也在沙漠化，好像能夠預感會有那麼一天，再也不能開開心心地吃魚……」「哎呀！」想到這裡阿呆偷偷罵了自己一聲，「吃魚畢竟是殘忍的，怎麼可以說『開開心心』呢？」

 第五十七天。猶豫了一個下午，阿呆還是買了一尾已經斷氣的魚回家。
晚飯時，阿呆望著盤中的魚說：「請師父為我開示慈悲少吃肉的道理，使我的內心停止掙扎。喔！老實講，內心有掙扎還蠻辛苦的。」

住持：「天底下，很難再有像蔬食與肉食這樣的價值之爭。有人一餐不吃肉都受不了，有的人卻能一輩子素食；有人能笑臉盈盈把活蝦沾醬放入嘴裡，有的人卻寧可餓死也不願吞進眾生肉。」

「嗯！大家對於動物生命的態度，似乎很歧異，說來也真是奇怪。」
「其實，這都是由於學校從小教育大家要愛護生靈，但也要吃肉；一方面鼓勵我們憐憫動物，但另一方面又告訴我們不必同情豬魚雞牛的死亡。」
「對啊！小時候我就是這樣被老師搞到快人格分裂，然後就一直無所適從到現在。」阿呆趕緊裝出很無辜的樣子。
「所以，一個有智慧的人，就必須正視這樣的矛盾與謊言，然後很誠實地問自己：到底動物們有沒有活著的權利---就像你所疼愛的小狗一樣？我是否要讓良知的罐子裡，繼續裝滿動物的苦難和鮮血？」

 第五十八天。因為被事情耽擱，阿呆來不及在開飯時間把飯菜煮好，住持於是先在阿呆家的後院來回散步。

走呀走，住持的口中卻唸唸有詞：「囚禁、虐待、欺負、刺喉、放血、哀嚎、燙水、拔毛、剝皮、剖腹、開背、肢解、剁碎、油煎、火烤、貪吃、無知、自大、迫害……」
  阿呆從頭聽到尾覺得很好奇，便隔著窗戶探頭：「師父，您在和誰說話嗎？」
 「沒有。」

那您剛才似乎在背誦什麼？」
「折磨動物並且吃掉牠，已經成為現代人生活的一部份，我之所以會嘮嘮叨叨唸一串，是因為高興自己與那些事情都無關。」

阿呆頭上滑出三條線，只好傻傻地笑。住持隨後又說：「人如果不放棄肉食，就等於日日夜夜都在做這樣的事。」

 第五十九天。可能是為了煮飯方便，住持看見阿呆把皮夾放在餐桌上。
「這是你新買的？」住持拿起它問。
「是啊！」
「這個皮包是某個名牌。」
「真皮的比較耐用呀！可是不便宜喔！」

住持欲言又止，把皮夾放回原處。
「怎麼了？有什麼問題嗎？」阿呆看著住持。
「既然不吃牠的肉，那也就不應該使用牠的皮喔！」相信你不會期望有一天，自己身上的皮被拿去當裝錢的工具，或是被做成炫目的流行精品。」

「啊！我完全沒想到。」阿呆懊悔了好一會兒，等他喃喃地說完希望這隻鱷魚能夠原諒他之後，阿呆才又開口：「對了，師父，應該不會有人把人皮拿去縫成皮包、皮帶、或皮鞋吧？」
「你好像忘了世間是有輪迴的。」住持笑著答。

 第六十天。一塊凹凹凸凸的鱷魚皮，卻讓阿呆真正開始關心「輪迴」及「業報」的事。

「師父，我平常都有做功德耶！像我這樣的人，應該不會墮落為畜牲吧？」
「在這個世間，功過無法相抵。如果在這個世間功過能夠相抵，那富豪就可以拼命害人、殺人、性侵別人，最後再靠花錢做善事來了結。」

「用動物皮毛做的東西有替代品能用，可是……要吃素真的很不容易耶！肉肉這麼好吃。」阿呆很無奈地說。

住持：「當吃肉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時候，人們想要求自己素食就很難。可是，當你發現吃肉是一件不道德、不應該、同時該感到愧疚的行為以後，你會連一口也咬不下去。」

 阿呆聽完抹了抹自己的臉，「一張愛吃的嘴巴，還要它去把良心叫回來，想嘛知道結果會怎樣。」
「假使人活在這個世界，肉食是人天生唯一的選擇，那飲食的問題就與慈悲完全無關。可是，如果我們能有別的選項---蔬食，而蔬食又比肉食更營養健康，那僅為了口欲去造成動物悲慘的命運，就不叫真正的慈悲。」住持說，「無論是誰都應該懷著一個長遠的人生觀，為自己的來世想想，而不是只為了今生飲食的美味寧願不計代價。」

 第六十一天由於昨晚談到人死後有輪迴，所以阿呆問：「師父，如果一個人淪落至畜生道，那要歷經多久的時間？」

「嗯，我沒辦法確切地告訴你將有多久，但可以保證會久到你昏頭轉向。」住持答。「為什麼沒辦法有一個確切的數字？」

「因為佛經說：『一失人身，萬劫不復。』」「聽起來有點深奧…」阿呆抓抓頭。

「其實這個道理也並不難。人一旦死後淪落為畜生，只要因緣條件成熟，就必須償還曾經所造作的宿業。請想一想，這輩子自己曾吃下多少的動物？累生累世以來，又曾經吃下多少的生靈？你說這樣的『命債』，該用多久的時間來清償？」

「哇塞！」阿呆聽了真是欲哭無淚，「那怎麼辦？目前這輩子光魚蝦蟹我就不知吃了幾千隻，雞少說也有好幾百隻，還有豬、鴨及其他海鮮算不清有多少，我以後豈不是要一次次投胎還人家……啊！我突然發覺我的來世一片黑暗。」

「這些業，並非只有你一個人單獨承擔，」住持說，「只要有參與經手這些動物的，有從中獲得好處的，包括飼養、運送、屠宰、販賣、烹煮、食用……的人，都必須各按情節輕重共同承受。」

「但是，從過去世一直累積到今世，我可能吃了幾十萬、甚至幾百萬隻的生靈，那麼多條命都因我而死，我怎麼償還得起呢？」阿呆眉頭揪成一團，憂心忡忡地問。

「世間因果律的本質，就是公平正義，大家平常不都是期盼這個世界有公平正義嗎？今天你享用眾生肉吃得很高興，卻與被吃的眾生結下深海般的冤仇，等來日牠脫離畜生道當人，而你正巧隨業墮至畜生道的時候，因緣一成熟就換成他來品嚐你。這時已經換了另外一個軀殼的你就算後悔了，對那個張開大嘴的食客喊說：『我不要！我不要！我向您瞌頭賠罪！』都沒有用，因為，當初你所選擇的就是這種生生互吃的遊戲。」

「唉！我也相信不會有用……」阿呆難掩傷心地說，「這些被吃的雞鴨豬魚又不是聖人。」

 第六十二天。小英和同學在庭院比賽跳繩，同學每次輸都不甘心還要再比一次，讓小英越來越覺得無趣，於是也耍起脾氣轉身跑進屋子：「不玩了！不玩了！我要準備去吃飯了。」
托著下巴坐在一旁的阿呆心裡想：「連這樣的芝麻小事我們都會不甘心，何況是把人家整個身體慢燉細熬又吃到屍骨無存，牠們怎麼會甘心不討回『公道』呢？」「如果可以的話，我也真想高喊『不想玩了！真的是不想玩了！我要退出……』因為誰叫這場遊戲是公平的。」

 第六十三天 這晚一見到住持，阿呆就愁眉苦臉地問：「師父，我這輩子肉吃那麼多，殺生也那麼多，有沒有辦法挽救？我可不希望哪天變成蝦仁，讓人筷子一夾放進嘴巴……」

「想補過，第一步就是要時時刻刻懷有懺悔心，並且答應自己以後不再犯。」
「我是真心對以前被我傷害的每一份生命感到抱歉，但我相信事情不會那麼容易就能扯平，因為我是曾經造成人家這麼大的痛苦，甚至用刀把雞和魚活活宰死。」阿呆難過又自責地說。
「過去的惡業既然已造下，眼前最要緊的是應該用《中阿含經》〈鹽喻經〉裡所說的方法來補救。」

阿呆：「請您說得再詳細一些，好讓我知道該怎麼做。」
住持認真地看著他回答：「一個人如果惡業做得多，善業做得少，惡業就像一大坨的鹽，而善業就像少量的水，當人把鹽放進水裡，由於鹽多水少，這些水將鹹得讓人無法飲用，那就如同惡業的果報大到讓人難以承擔。」

「嗯…」阿呆表示贊同。
「但是，假使人在覺醒之後，願意努力修持善業，透過修身、修戒、修心、修慧為這些鹹水注入新的清水，而此人的壽命正好也很長，有足夠的時間把鹹水沖淡---甚至讓清水增加到像恆河的水那麼多，當他再來喝這些水的時候，雖然裡面鹽巴的總數並沒有減少，然而卻已經變得讓人有辦法喝下。這意謂原本需要承受的重業，最後以修行戒、定、慧的方式，得到現世提前輕報的結果。」

「如果能這樣的話，那就太好了！」阿呆拍了一下手高興地說，「師父剛才的話，不但讓我對人生恢復信心，而且也讓我終於理解---為什麼這個世上有鹹水湖和淡水湖的差別了。」

 第六十四天。等住持坐下大夥兒一起開飯，阿呆有點羞澀地問：「師父，請問您以前決定吃素的時候，嗯…有沒有發生什麼困難？」
「沒有。」
「喔！算了！我明講好了。師父，您有聞到這一盤煎魚的香味嗎？其實我不是真的那麼想吃，可是我嘴巴內就口水一直吞不停，或許我的潛意識裡也是有一點想吃，哎呀！總之我實在有點恨我自己，請您告訴我怎樣才能抗拒這種誘惑。」

「呵呵。」住持安慰他，「要克制自己對肉類不動心，並非如你想像中那麼難。」
「真的？」

「這就和我們去銀行辦事卻不搶劫的情況一樣。有時我們會在銀行的櫃台後面，看見疊著像一座小山的現鈔，金額可能有幾百萬，也可能有幾千萬。不過縱使看見了，你我並不會動起念頭想去『打劫』，因為我們都知道那些錢本來就不是自己的，所以這樣的非份之想也就不會有。」
「對！然後呢？」

 「面對葷食料理的誘惑，也是相同的道理。當我們深刻地體悟---動物本來就不該成為人餐桌上的食物，無論是誰都不應該把牠們的命劫走，如果你能這樣思惟，也就不會起貪心去和自己的良心拔河。」
「嗯。」阿呆聽到這裡點點頭，然後又吞下一沱的口水。
   

「美食街裡的人潮，他們拿動物的生命來享受，這樣的做為就宛如銀行劫匪在花贓款一樣。當我們看見劫匪在揮霍贓款時，心中並不會羨慕，因為你比他們清楚搶銀行的下場，並且瞭解只有腳踏實地不起非份之想，日子才能過得很美好。今生今世不吃牠，來生來世才可避免同遭『命被打劫』的遺憾。」

 第六十五天。昨天餐桌上的那盤煎魚，阿呆在百般掙扎中只夾了幾口，那吞下去的滋味，真是又好吃又痛苦。
   這盤魚，今晚又出現在大家的面前。阿呆望著這隻腹部已被挖空一半的魚說：我過去都以為自己是個善良到不行的人，沒想到事實上卻是一個對動物毫不留情的人。」「嗯…」住持靜靜地聽。

「都是因為大家太想吃，所以把很多殘忍的行為都合理化了，待會兒說是為了營養，又說這是自然界的法則。」

住持：「是啊！人就是這樣。我們已經有上百樣的青蔬、五穀、香菇、豆類、水果…去變化菜色卻不知幸福，還非得要動物生靈慘遭不幸才行。你說這個世間怎麼會沒因果？」

 第六十六天。晚飯時看到桌上那尾煎魚，阿呆又向住持搬救兵：「師父，您還有其它的絕招嗎？」

住持說：「假使我有絕招，那麼地球早就變成一個素食星球了。不過我倒可以問你一個問題---你吃的魚肉，新鮮嗎？」
「當然新鮮呀！這條魚死前曾經吃過什麼我都知道。」

「呵，」住持忍不住笑出來，「也許我這樣講不怎麼好聽，可是哪有人說『屍體』是新鮮的？」

「嗯。」阿呆聽完敲了兩下自己的頭，「為什麼我這個地球人，會喜歡魚死後屍體的味道？」

 第六十七天。小英盛完飯看了一下菜色，表情很失望地問：「爸！這盤魚我們已經吃了好幾天了，怎麼今天還是吃這條魚？」
「呃……對啊！爸爸沒有煮新的肉肉，因為…ㄟ…因為魚長大的很慢，所以…我們不要吃太快。」「喔…」小英滿臉不解地嘟起嘴巴。

等小英吃飽飯跑去做自己的事，阿呆才搖搖頭說：「最近我也開始有點想不通，為什麼拿別人身上的肉來吃，卻可以吃得很愉快，連自個兒哪時候修行修成這副樣子都不記得了。」

住持答：「拿眾生身上的肉來吃得很快樂，這本來就不是一位發心行菩薩道的人所應為。你是要動物看到你喊說：『哇！聞聲救苦的菩薩來了！聞聲救苦的菩薩來了！』還是『苦哇！恨啊！血盆大口的死神又來了！血盆大口的死神又來了！』呢？」

 第六十八天。今晚，阿呆掛著熊貓眼：「師父，因為實在太訝異自己不但菩薩沒當成，反而還變為讓畜生道眾生嚇破膽的死神，所以，昨晚懊惱到嚴重失眠。」住持盯著他泛黑的眼眶：「我想也是。」

阿呆：「說真的，如果仔細去想，『殺』是很可怕的行為，『煮』也是很可怕的行為，連『吃』都是很可怕的行為，只是我們都太習以為常了。」
住持：「沒有什麼事是比『吃』的行為更平常了。

可是，又有什麼事是把人家的性命、身體吃掉還更恐怖？想像一下如果自己是一隻小卷，然後忽然要被一個長滿兩排牙齒的『大怪物』吞噬，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情景呢？」看著盤中那尾滿目瘡痍的煎魚，阿呆沉重地嘆氣：「唉！今晚自己又多了『大怪物』的身份，連同昨天的『死神』、之前的『食屍鬼』，這下子可真的三位一體通通到齊了。師父，我們村子裡哪邊有賣安眠藥？」

 第六十九天。小英邊扒著飯邊抱怨：「爸！你好壞。為什麼這條已經吃到快沒肉的魚，好像都是我在吃？」
阿呆沒預料小英會這樣問，一時之間有點不知所措，最後只好說，「爸爸在考慮……把魚納入是我們的好朋友，就像貓是人類的好朋友一樣。」

 第七十天。魚肉被吃到越剩越少，魚骨就露出越來越多，傍晚阿呆把這盤魚又放上餐桌之後，突然發現牠此刻像極了一隻骷髏魚。當小英飯吃到一半，把這條魚左翻、右翻想找出一塊像樣的肉時，阿呆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揪著。

飯後他向住持傾訴：「原本好端端的一份生命，卻被我和小英蹂躪到只剩一副骨架，看起來就宛如一條含冤的幽靈，這都怪人類發明什麼『美食』。」
住持神情一如往常：「讓動物流血流淚所換來的，哪會是『美』食呢？」

 第七十一天。揮之不去的骷髏魚，繼續擔任了今晚餐桌的主角。
小英一度還誤以為爸爸真的把她當成貓---專門負責幫助人類家庭清理魚骨頭的好朋友---便說：「爸！這條魚到底我們還要吃多久？」

阿呆吱吱唔唔不敢面對他的女兒：「嗯…ㄟ…呃…如果妳不介意的話…我是有點希望…能夠吃到天長地久。」住持覺得阿呆這次答得還真妙。